小黑一坨坨

“我们一起照张相发过去吧。”

“好啊。”

然后这个事就出问题了。

事后方新武很憋屈，他讲道理，明明是高刚提出来要发个合照给小女儿的，他只是英俊的在旁边站了一下，为什么搞事的就变成他了？

但高刚是个流氓，高刚只是叼着烟说，你他妈怎么不早点不答应啊。

高刚嫌弃了方新武好长时间，他和郁局商量这个事情，他说他一糙老爷们儿，煮出来的饭哮天都不吃，这不行，行不通的。

郁局躺在病床上，有点不太想搭理他，被他碎的实在烦了，一言不发的伸手按了铃，护士把高刚撵出去了。

高刚在楼下抽了三根烟才回家，一进门就看到方新武叼着一大口面正在吸溜，身上还套着高刚的老头衫和从医院顺回来的病号裤，他在和高刚对上眼的一瞬间停下了动作，直愣愣的看着高刚，面断在他嘴里，噼里啪啦的落到碗里，他脸颊鼓鼓的，有点犹豫不决的动了动嘴唇，挽救了一下嘴里要跟着一起落下的汤汁和口水。

“爸爸，你回来啦。”贝贝听见开门声兴高采烈的说，却看都没看高刚，她搬了个小板凳就粘在方新武腿边，用两只软软的小手托着红扑扑的脸蛋，祖国的小花儿一样仰头看着方新武。

高刚立刻就感到一阵心绞痛，想着十几二十年后还得换个臭小子再来上这么一趟，立刻又恶化成了心梗阻。

快…快拿我的速效救心丸来…

“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他嘴上却这么说着，高刚和妻子离婚的时候女儿毫无争议的跟了妻子，他不出任务的时候，前妻就时不时的带着女儿来赡养他一下，他摸了摸贝贝的头，柔声问，“妈妈呢？”

“妈妈去买菜了。妈妈说一猜就知道爸爸冰箱里都是方便面。妈妈说你们两个都是病号。妈妈说要让你给方哥哥做点好吃的。”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尾音又夹着点小女孩独有的软糯，两个糙汉子听的耳朵尖酥酥的，小姑娘仰着脸对方新武说，“方哥哥你要不要喝果汁呀？”

高刚经过这么多年基本上已经习惯了女儿差不多在所有句子前面都加上的那句『妈妈说』，已经可以坚强的做到无视了，但是哥哥是什么情况！他略略摆出了点父相威严，清了清嗓子说，

“叫方叔叔。”他丢给方新武一个警告的眼神，臭小子跟他称兄道弟，不要想在他女儿这里搞事情。

方新武很无辜，他把嘴里的方便面往下咽了咽，有点拘谨的说，

“嫂…然姐说…今天吃鱼。”

“妈妈说爸爸只会做鱼！”小姑娘抢答，“妈妈说了，除了哮天哥哥，郭叔叔，冰冰姐姐，木星叔叔，哪吒哥哥，二郎叔叔，快译通哥哥，”贝贝板着手指历数，一派纯然可爱的样子，“…味觉都被爸爸摧毁了。”

方新武一根面条直插气管，剧烈的咳起来，又扯痛未愈合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的。

高刚无动于衷的看着他，难得的，包公黑的老脸下泛起一丝无法察觉的红晕。

他拍了拍贝贝的小脑袋说，

“去，给你方叔叔弄点果汁儿。”

贝贝蹦蹦跳跳的去了。

“叔叔和哥哥…是怎么划分的？”方新武一边咳嗽一边问，他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手腕上的纱布立刻一片油渍，他好奇很久了，明明这波人年纪相仿，怎么叔叔哥哥姐姐交叉着来的。

“…脸。”高刚在他旁边坐下，从后牙缝里挤出一个音来，脑子里立刻就重现那天他发出那张合照之后，贝贝央妈妈开了视频，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爬向屏幕，一个劲儿的问他，爸爸爸爸，这个哥哥是谁啊，长的真好看，爸爸能把这个哥哥带回家吗？

这孩子算是被她妈给带偏了。

…没准就是她妈撺掇的。

只是没想到，结果他还真把这小子给带回来了。

枪击造成的贯穿伤，爆炸冲断了几根骨头，内脏破裂，活见人死见尸，捞了十几个小时才捞上来，失血过多，泡水，昏迷，高烧，肺炎，差不多就是这么个过程。

然而谁又不是，差不多就是这么个过程。

“郁局怎么样？”方新武扒着面问他。

“还成，”高刚习惯性的摸出支烟来，女儿在，他也只是摸了摸又放了回去，“他年纪大，赶的慢点儿。”

方新武点了点头。

郭旭装了义肢，正在复建，喋喋不休的跟他妹预设着，到时候在腿上装那种刀锋式的假腿，还有个钢针，就像前两天你拿来的那部英国特工电影里演的那个，反派那女的一抬腿，卧槽，人能切两半了，战斗力翻番儿…郭冰被他烦的，脱口而出，腿没了还堵不住你那张嘴，说完了又捂着脸哭，她哥就看着她哭，哭完了又开始喋喋不休另一个不着调的方案。

木星头部中弹，昏迷了很长时间，昏迷到医生几乎已经让他们做好准备了，高刚一个人在他病床边默默的坐了一个晚上，谁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直到之后的十来天，木星不声不响的就醒了，醒了以后仍旧不声不响的，那颗子弹损伤了他的语言功能，还有一只眼睛的视力，半边身子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动，但他醒过来了，他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考虑转文职，他是最好的爆破专家，只要活着，活着干什么不行。

是啊，活着干什么不行。

方新武接过贝贝给他的果汁，看着高刚的脸色，抹了抹嘴，豁出命在小姑娘伸过去的嫩生生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高刚感到一阵肺疼。

方新武在他的住所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行动之后能出院的都回家了，只有方新武无处可去，他早就没了家人朋友，又是被担架抬着回来的，连身完整衣服都没有，出院时只是问局里有没有宿舍之类的地方能让他暂时住一住，等着下一步的安排，郁局随手指了指怼在一边的高刚，说他光着，就住他那儿吧，你俩互相照顾照顾。

方新武用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楚光着的意思可能是，自己一个人住着…吧…

抓捕糯卡的事影响那么大，两个世界都大，他在金三角经营的身份已死，但从另一个层面上讲，死去的人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他们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就像行动前的那天，方新武说过的话，坤沙下网，糯卡起势，现在糯卡伏法了，又不知道该轮到谁的时代。不过是换一个山头，换一个大王。

但谁也没想过放弃。

所以方新武大概最后还是会回到一线的情报工作，而他高刚，也还是继续当他的缉毒警，打着不照面的配合，什么也不会改变。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生死，不会改变的东西，哪怕只是想想，就足够让高刚感到安心。

“我命大，”年轻的情报员突然在他身侧说，像是和高刚想到了一块去，他抿了唇，坚硬的说，“老天不收我的。”

高刚扭头看他，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些担忧失去失而复得生生死死却只在这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里了，方新武也回看着他，眼中则是全然的信任和抚慰。

有那么一会儿高刚突然觉得就这样住着吧，每天睁眼就能看见，每天一回来，就好生生的坐在这儿，只要方新武在这儿，就连这个早就被他只当个住所的地方，都有了家的温度。

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干什么不行。

他的表情柔软下来，于是年轻人的目光里就多出了些殷切，那份殷切太过炽热，烫的高刚不由的缩了缩。

“爸爸，”贝贝好奇的看着两个表情奇怪的男人，问高刚，“老天不收方哥哥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嫌弃他，”高刚趁势把视线移到女儿身上，正儿八经的胡说八道，“就是老天爷看不上他。”

“为什么呀？”贝贝当了真，听到竟然有人看不上她的方哥哥，着急的抱住方新武的手，“方哥哥那么好看，方哥哥我要你好不好。”

“不好！我不同意！”高刚终于憋不住了，唰的就站起来，小姑娘嘴一扁，他又立刻坐下了，狠狠的瞪了一眼方新武。

贝贝很委屈，高刚更委屈，最委屈的就是方新武了，他看着高刚笨手拙脚的哄女儿，一咬牙，就恶向胆边生了。

他伸出手，学着高刚的样子在贝贝头上揉了揉，才憋着气问小姑娘，

“那…哥哥跟你爸爸好不好，”他的目光心虚的在高刚脸上跳了一下，赶紧移开，“哥哥跟着爸爸，贝贝看爸爸的时候，就能跟哥哥玩了。”

贝贝立刻就不委屈了，双马尾的长辫子一甩就把她爸甩一边儿了，她小兔子似的扑进方新武怀里，高高兴兴地说，

“就像哮天哥哥一样！”

方新武石化。

…难怪哮天是哥哥…

不管了，他僵硬的用手环住小姑娘，像惨遭人质绑架的绑匪一样高度紧张的看着高刚。

高刚倒是心肝腰肺胃都通畅了，他看着贝贝给方新武捋毛的样子觉得是有点像贝贝第一天见到哮天的情况，这个感情立马就释怀了，他搓了搓手指，像是点小狼狗一样的冲方新武点了点，

“好吧好吧，养吧养吧。”